第38章 受伤

莲港的夜风,带着硝烟散尽的微凉与劫后余生的咸腥,吹过军区医院寂静的走廊。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在刷着半截绿漆的墙壁上投下清冷的光。

陆云瑶背靠着冰冷的水磨石墙壁,身体微微颤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的目光死死锁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漆成深绿色的木门,门上挂着一个简陋的木牌,用红漆写着“手术室”。那扇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时间像是被粘稠的沥青拖住了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指挥部那边隐约传来的欢呼声——“莲港保住了!”——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她的心,沉在冰窖的最底层,只因为步话机里最后传来的那句嘶吼,清晰得如同冰锥刺骨:“‘利刃’指挥员顾辰翊同志负重伤!昏迷!紧急后送!重复,重伤昏迷!”

重伤!昏迷!

这四个字抽干了陆云瑶所有的力气。那个在仓库阴影里如同定海神针、在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的身影,在胜利的曙光里倒下了。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顾修齐在两名面色凝重的参谋陪同下快步走来。这位经历过无数战火的老将军,此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扫过“手术室”的木牌,又落在陆云瑶苍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上。

“瑶瑶…”顾修齐的声音带着沙哑,他走到陆云瑶身边,宽厚却冰凉的手掌轻轻按了按她单薄的肩膀,那动作带着无言的沉重和一种属于长辈的安抚,“辰翊他…是块好钢,命硬。军区最好的外科一把手张主任亲自操刀,会尽全力的。” 他的安慰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和一种对“老同志”技术的信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战场上下来的人,太清楚一颗子弹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的年代。

陆云瑶抬起头,眼眶通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让它们掉下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唇哆嗦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片灼热的酸涩哽在心头。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护士服、戴着白色燕尾帽的护士脚步匆匆,神色严肃。远处隐约传来手摇发电机为X光机供电的嗡嗡声。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那扇深绿色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名穿着深绿色手术衣、戴着白色帽子和口罩的军医走了出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神情严峻的脸。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修齐一个箭步上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主任!情况怎么样?”

张主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低沉但带着一种职业的沉稳:“顾首长,手术…还算顺利。子弹取出来了,”他比划了一下左胸靠上的位置,“位置很险,擦着肺尖过去的,万幸没伤着大血管和主要脏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

走廊里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顾修齐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长长吁了口气。

陆云瑶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软倒,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一位女参谋扶住了胳膊。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让她浑身发软。

“但是,”张主任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冲击力很大,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颅骨倒是没骨折,但颅内情况…我们现在条件有限,只能靠临床观察。病人现在还在深度昏迷,呼吸和血压暂时还平稳。关键就看接下来24到48小时,能不能醒过来,会不会出现脑水肿或者其他并发症…这需要严密监护,一刻都不能放松。” 他强调了“条件有限”和“观察”,在那个没有CT、没有核磁的年代,医生的判断更多依赖经验和体征观察。

深度昏迷!危险期!

刚刚落下的心又被狠狠揪起。陆云瑶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惨白,刚刚升起的希望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无法确定何时苏醒…甚至能否苏醒…这冰冷的现实比子弹本身更让人绝望。

“我们能…看看他吗?”顾修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可以,”张主任点点头,“但时间要短,人不能多,病人需要绝对安静,避免任何刺激。他现在在特护病房,有专门的护士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