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侯府的断尾行动,在暗夜中迅速展开。
永昌记东家苏明理,当夜便“突发心疾”,暴毙于家中。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接到报案赶到时,苏家已是一片缟素,哭声震天。苏明理的妻妾子女皆言其素有胸痹之症,近日因店铺被东厂盯上,忧惧交加,以致旧疾复发,药石罔效。现场看不出任何他杀痕迹,连苏明理平日服用的药方和剩余药材都“恰好”备齐,可谓滴水不漏。
与此同时,永昌记和锦绣阁内,几处隐秘的暗格被悄然打开,里面存放的、记录着真正往来的私账册页,被投入火盆,化为灰烬。一些与武清侯府、乃至宫中某些太监往来密切的伙计、管事,或被重金遣散,远离京师,或“意外”失踪,再无音讯。
武清侯李伟坐在书房内,听着长子李高的回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父亲,永昌记那边已经处理干净,苏明理死了,暗账也烧了,几个知情的也都打发了。”李高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但更多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李伟没有看他,目光盯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沙哑:“陈矩那边呢?”
“派人递了话,把您的意思…都跟他说了。”李高咽了口唾沫,“他那边没什么反应,但…但据说他把自己关在值房里,谁也不见。”
“哼,算他识相!”李伟冷哼一声,“现在就看,张惟贤手里那个赵德海,到底能掀起多大风浪了!还有东厂…冯保那条老狗,查到哪一步了?”
“东厂的人还在永昌记和锦绣阁外围转悠,但里面已经干净了,他们查不到什么。只是…听说冯保另外派了一路人,似乎在暗中查访那‘飞雀内字’铜牌的来历。”
李伟眼皮一跳,这确实是个隐患。那铜牌是宫内之物,若真被冯保查实,陈矩就跑不了,很可能还会牵连到他。
“让我们在宫里的人,想办法打探一下,冯保到底查到了什么!另外…”李伟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你亲自去一趟冯保的外宅,就说…就说侯府感念他操持宫务辛苦,特备薄礼,以表敬意。”
李高一愣:“父亲,这时候去给冯保送礼?岂不是…”
“你懂什么!”李伟打断他,“这叫投石问路!也是表明姿态!告诉他,我武清侯府愿意服软,只要他高抬贵手!如今能救我们的,或许只有这位冯公公了!”
司礼监值房内,陈矩如同一尊泥塑木雕,枯坐在黑暗中。外面隐约传来苏明理暴毙、永昌记清理痕迹的消息,他听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武清侯府递来的威胁话语,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他知道,李伟做得出来。那些他偷偷安排进宫、倚为臂助的子侄后辈,恐怕此刻都已成了李伟手中的人质。
完了…全完了…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如何小心翼翼地巴结太后,如何与李伟勾结,利用职权,将那源源不断的漕银和珍宝,通过京营渠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自己和同党的私囊…本以为天衣无缝,富贵可期,却没想到,竟会栽在一个小小的漕银案上,栽在那个油盐不进的张惟贤手里!
如今,证据恐怕已经落在了张惟贤手中,东厂也在冯保的指挥下步步紧逼,而曾经的盟友武清侯,已然准备将他当作弃子…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冯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