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新唐

景隆四年,七月。

距离那场席卷长安、几乎倾覆大唐的“轩辕劫”,已过去月余。

夏日的阳光炽烈地洒在长安城的朱甍碧瓦之上,却难以完全驱散那场浩劫残留的痕迹。皇城之内,许多宫殿依旧可见修补的脚手架,被妖化扭曲的建筑虽已失去活性,但其怪诞恐怖的形态仍需时日慢慢拆除重塑。朱雀大街上,往日摩肩接踵的繁华景象尚未完全恢复,行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苍白,以及一种对晴朗天空近乎贪婪的眷恋。

然而,生活总要继续,帝国亦需前行。

今日的大明宫,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历经劫难幸存下来的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依序肃立于含元殿前巨大的广场之上,神情庄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一种新刷油漆的味道,试图掩盖那若有若无、深植于砖缝之间的淡淡焦糊与血腥气。

钟磬齐鸣,雅乐高奏。

一场迟来却至关重要的仪式——新皇登基大典,正在举行。

李隆基(已更名为李玄宗,但史书通常以其登基后的年号“开元”称之)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垂十二旒的冕冠,缓步踏上含元殿前那长长的、仿佛通往天界的龙尾道。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年轻的面庞在旒珠的遮掩下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那紧抿的嘴角和深邃的眼眸,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坚毅。

他走到御座之前,转身,面向百官,面向劫后余生的长安,面向整个大唐天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浪滚滚而来,震动着空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对新君的铁血手段与力挽狂澜(至少明面上如此)的敬畏。

李隆基,不,此刻起已是唐玄宗,缓缓抬起双手,接受朝拜。他的目光扫过下方跪伏的臣工,扫过那些依旧带着修补痕迹的宫殿,最终投向遥远的天际。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翻涌的,并非志得意满,而是那夜丹凤门上冰冷的决断,是太液池底那最终照亮天地的混沌光柱,是那场净化一切、却意味着永别的光雨。

他知道,自己脚下的御座,并非仅仅来自于宫廷政变的胜利,更浸透着难以言说的牺牲与守护。这份皇冠,重逾千钧。

“……妖邪乱政,祸国殃民,幸赖祖宗庇佑,将士用命,终拨乱反正……”翰林学士宣读的即位诏书,用华丽而隐晦的辞藻将那场惊心动魄、远超常人理解的妖劫,定性为了“韦后乱政”及其党羽的“邪术惑众”,并将平定之功归于新皇的英明神武与上天的眷顾。

这是对外的说法,是稳定人心、维护李唐正统的必要叙事。真正的真相,注定只能封存于极少数人的记忆深处,或许还会演变成模糊的传说,流传于街头巷尾,最终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玄宗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聆听着诏书,目光沉静。他开始颁布新政,大赦天下,减免赋税,抚恤战乱中死伤的军民,重用姚崇、宋璟等贤才,一系列举措雷厉风行,展现出一代雄主的气象,引得百官心中稍安,对未来再生出几分希望。

盛大的典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庄严肃穆,气象万千。一个新的时代,似乎正随着这位年轻帝王的登基,缓缓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长安城西,开远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