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月底,也是覃灵衣身上的蚀骨散本该发作的日子。
在九尘布满佛印的面庞上,一道道细小的血流从他的七窍中流出,明明该是如鬼魅一般痛苦怖人的景象,但他眉宇间的那股静柔慈悲却没有消失。
覃灵衣望着他,原本点水不惊的眸子动了又动,莫名的就流下一滴泪来,却又分不清这泪究竟是为九尘而流还是为自己而流,只能将已经黯淡无光的佛骨舍利放到九尘盘膝坐着的蒲团边,默然退出了房间。
以后,自己应当再也不会再遇上这个大和尚了吧。覃灵衣暗自想着,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轻叹的气息。
“哎……”与清怀并肩站在不远处的看着池音怅然叹气,她是已然知道了九尘与覃灵衣后来的结局的,“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清怀看着池音为二人难受的样子,举起手绕过她的背后,想揽过她的肩头,却又有些犹豫,正想收回手时,池音却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
池音一脸了然地嗤然笑了笑,面上的愁容便少了许多,心中也没有对他这样的举动生出什么厌烦来,只是低头从玉简中拿出一个墨玉似的小葫芦,托在掌心一边看着一边对清怀说道:“等我们救出被镇压的九尘之后,这无妄塔中的亡灵是不是都会重入轮回?到时候那个六皇子的魂魄是不是也能重新转世投胎?”
“你想将他的魂魄收到十方虚狱中?”清怀瞧着池音的望着手中小葫芦的神情便明白了她话中所指。
“嗯。”池音点头,“你之前给这无妄境刻下赐福的铭文,待救出九尘无妄塔倒了之后,这六皇子也会投个不错的胎吧。九尘心善替覃灵衣背负罪孽被无妄塔镇压了这么多年,覃灵衣作为一个画皮鬼,却要用自己真身的人皮承受渡亡经的佛力,镇塔九千多年。只有这六皇子因一己私欲将覃灵衣逼入魔境,最后却能与这塔中的无辜众生一样,重入轮回,岂不是太气人了一些?我虽不能惩罚这世上的每一个恶人,但既然让我遇上了就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你是不是在气他辜负了覃灵衣?”清怀问这话时,心里想的却是,若是池音她没有拔了情丝羽失去了对他们那段感情的所有爱恨,她是不是也会像看待这个六皇子一般看待自己。
“不应该吗?”池音理直气壮,“况且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他的过错而付出代价。”
“嗯……”清怀的声音低柔了下去,竟抬手用食指刮了一下池音的鼻尖,带着些认真地回道,“应该。”
池音捂着自己的鼻尖,有些疑惑地看着清怀,微微悸动中却又不太明白清怀这似有所指的话的意思。
不过她也懒得细究,只是去了六皇子的房间,然后从小葫芦里倒出一滴清澈的水滴,施法标记到了六皇子的魂魄上。
这样当无妄塔中的亡魂被释放后,六皇子的灵魂便会被收到这小葫芦里。
十方虚狱,是这个小葫芦中的世界,那个世界都是虚无,被关在里面会承受比寒冰炼狱还要空虚的苦寒,唯有人心中的最真心的情感回忆可以稍稍温暖那种磨人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