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贤的车驾离了杭州,并不急于赶路,而是保持着平稳的速度,沿着官道北上。他此行轻车简从,除了十余名精锐亲随护卫,便是几辆装载文书行李的马车,看上去与寻常致仕官员还乡无异,丝毫不显国公威仪。
时值初夏,运河两岸郁郁葱葱,稻田如毯,一派江南水乡的宁静景象。然而张惟贤坐在平稳行驶的马车内,眉头却未曾舒展。他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审视着窗外看似祥和的田园风光。
“还有几日可到扬州?”他放下书卷,问向车外骑马随行的亲卫队长。
“回国公爷,照眼下速度,约莫还需四日。”亲卫队长靠近车窗,低声回道,“沿途驿站均已打点妥当。”
“嗯。”张惟贤应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道,“传令下去,自明日起,每日拔营时间提前半个时辰,沿途尽量不在城镇停留,夜宿也择选僻静可靠的驿站或官舍。”
亲卫队长略感诧异,但并未多问,立刻领命:“是!”
张惟贤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他虽然离了杭州那个漩涡中心,但深知自己此行携带着足以让京师某些人寝食难安的东西——不仅仅是那些封存的密信原件和办案笔记,更是他本人对此案穷追不舍的态度。钱牧之、周廷璋被拿下,等于断了一些人伸向东南的触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漫长的归途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果然,就在张惟贤车驾离开杭州的第三日傍晚,一匹快马自后方追来,带来了沈沧澜用信鸽传来的急报。
张惟贤命车队在一处僻静河边停下歇息,独自在马车中拆看了密信。信的内容让他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沈沧澜在信中禀报,押解队伍行至山东境内,昨夜宿于一处官方驿馆时,竟遭遇不明身份者夜袭!对方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手矫健,目的明确,直扑关押钱牧之、周廷璋的囚车所在院落,显然是意图劫囚或灭口!幸而沈沧澜早有防备,布置了暗哨和陷阱,经过一番激战,将来犯之敌击退,格杀三人,生擒一人,己方亦有数人轻伤。被擒者受审时咬毒自尽,显然是死士。从其身上搜出的兵器虽无标记,但制式颇为精良,不似寻常江湖匪类所用。
“果然来了…”张惟贤合上密信,指尖微微用力。对方的手竟然能伸到山东,而且敢直接袭击官方驿馆劫囚,其嚣张程度和能量,都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这更印证了他的判断,漕银案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且狗急跳墙了。
“来人。”他沉声唤道。
亲卫队长立刻来到车旁:“国公爷有何吩咐?”
“传令,改变路线。”张惟贤取出一幅简易舆图,手指在上面划过,“明日不从原定的淮安府城经过,改走宝应、高邮一线,沿运河支流北上,虽然绕些远,但人烟相对稀少,易于警戒。另外,派两名得力人手,持我令牌,连夜赶往前面州府,调一队可靠的府军前来接应护卫,以防不测。”
“属下明白!”亲卫队长神色一凛,知道定然是出了变故,不敢怠慢,立刻下去安排。
当夜,车队就在这荒郊河边宿营。篝火跳动,映照着护卫们警惕的脸庞和张惟贤沉思的身影。他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心中思绪翻涌。沈沧澜那边遇袭,说明对手已经不惜采用极端手段。那么他这边,是否也已经被人盯上?
他回想离杭这几日的行程,似乎并无异常。但越是平静,越可能潜藏着危机。
“国公爷,夜深了,请早些安歇吧。”亲卫队长安排好守夜,前来禀报。
张惟贤点了点头,却并未立即回到马车,而是在篝火边坐下,示意亲卫队长也坐下。“这一路,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