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的空气，因那一句关于栀子花的私语而变得粘稠。

最后三条机械臂的攻势稍有停顿，似乎在等待着指令，但它们森然的金属锥刺依旧对准着季骁和顾言，闪烁着危险的蓝色电弧。

“言言，你忘了吗？”

休眠舱里，“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仿佛一个母亲在耐心唤醒自己贪睡的孩子。

“你说，栀子花是妈妈的味道。所以，要把香味藏进琴键里，这样，妈妈就能永远陪着你弹琴了。”

季骁感到自己手臂上支撑着顾言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

那股通过能量连接传递过来的意念，不再是冷静的指令，而是一片混乱的、夹杂着痛苦与迷茫的漩涡。

“顾言？”季骁在心中低吼，“撑住！这他妈是假的！”

“假？”控制台后，林泽发出了一声轻笑，他欣赏着顾言的动摇，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终于出现了预想中的裂痕。

“季骁同学，你怎么能说这是假的呢？这可是顾言内心最宝贵的记忆啊。我只是，好心地帮他还给罢了。你看，他对这份礼物，多满意。”

林泽的话音未落，“苏晚”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你八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得说胡话。你一直抓着我的手，嘴里不停地喊，『别走』。你哭着说，『我把琴弹得再好一点，爸爸就不会让你走了』。”

“你还说，『妈妈，我把我的白袜子都给你，你别走』。”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季骁的感知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言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在剧烈地颤抖。

白袜子……

这个连季骁都不知道的，深埋在顾言童年里的，最卑微、最绝望的乞求，此刻却被一个冒牌货，用最温柔的语调，当众说了出来。

这是一种剥皮抽骨般的残忍。

“闭嘴！”季骁怒吼出声，金色的能量光束不要钱似的射向剩下的三条机械臂，逼得它们连连后退。

他的动作狂野而愤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顾言的精神正在失守，那个名为『幽灵协议』的解析进度，在手表屏幕上疯狂闪烁，从10%掉到7%，又跳回9%，接着又跌落到5%，极不稳定。

没有了顾言精准的指令，他就像一个失去了眼睛的狙击手，只能靠着本能和蛮力胡乱扫射。

“顾言！你醒醒！”季骁一边狼狈地躲开一条机械臂的横扫，一边焦急地呼喊。

“没用的。”林泽的声音充满了怜悯，“你叫不醒他的。没有人能拒绝自己母亲的呼唤，尤其，是带着愧疚的母亲。”

休眠舱里的“苏晚”，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

“言言，妈妈对不起你。那天……那天实验又失败了，我心情很不好。你端着热牛奶进来，不小心洒在了我的稿纸上……”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不该对你发那么大火的……我不该说……说你和你父亲一样，只会添乱，只会毁掉我的一切……”

“我不该……把你推开的……”

轰！

季骁的脑海里，像是被引爆了一颗炸弹。

随着“苏晚”的叙述，一股更加庞杂，更加痛苦的记忆洪流，顺着能量连接，冲刷着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情绪。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地端着一杯牛奶，小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稿纸，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脸上满是疲惫与疯狂，她尖叫着，将那个小男孩狠狠推倒在地。

他听到了牛奶杯碎裂的声音，听到了小男孩压抑的、不敢哭出声的呜咽。

他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发泄完情绪后，脸上流露出的，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这些画面，真实得让季骁感同身受。

他仿佛就是那个被推倒的小男孩，胸口闷得发慌，眼睛酸涩得厉害。

“顾言……”季骁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现在才明白，顾言那近乎病态的控制欲，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究竟是从何而来。

原来，他也曾那样毫无保留地，想要靠近一个人。

只是，被狠狠地推开了。

“看到了吗？季骁同学。”林泽的声音像毒蛇的私语，“这就是他的原罪。他认为，是他毁了苏晚老师。是他那天真的讨好，成了压垮他母亲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他要赎罪。他要完成他母亲未完成的一切，他要向那个毁了他母亲的家族复仇。而我，只是在帮他，看清自己的内心而已。”

“你放屁！”季骁咬着牙，躲开攻击，他能感觉到顾言的身体越来越沉，几乎要将他压垮。

“言言，回来吧。”

“苏晚”向顾言伸出了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