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赏银如雨掩暗流,孤灯药香透辛酸

我正与鸳鸯在地炕上对坐着做针线,炕桌上一盏油灯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投在窗格上,晃晃悠悠的。两个老嬷嬷在墙角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

鸳鸯手里捻着线,忽然叹了一声:可知天下的事难定!论理你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去没个定准,想来你是再不能送终的了;偏生今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送了终。

我手中的针顿了顿,线头在指间捻了又捻:正是,我也想不到能够看父母回首。说到这里,我故意提高了声量,太太又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倒也算养我一场,我也不敢妄想了。

窗外似乎有衣料摩擦的细响,我眼角余光瞥见镜壁旁人影一闪,心下顿时了然。手中的针线不停,继续道:只是这一去,倒叫我想起许多旧事。你可记得前年我娘来看我,还是老太太特许她进园子来的?

鸳鸯会意,接口道:怎么不记得?老太太还赏了她一匹缎子,说‘难为她养出这样知礼的丫头’。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要我说,这府里上下,还是老太太最知道疼人。

我正要答话,忽听外头传来秋纹的笑语声:两位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一个媳妇子答道: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

我手中的针线不由得慢了下来。

这时秋纹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几分打趣: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

我听见宝玉说了句什么,接着是匣子开启的声响。鸳鸯低声道:二爷也在外头呢。

我点点头,手里的活计不停。果然不一时,脚步声渐渐远了。墙角打盹的李嬷嬷惊醒过来,揉着眼睛问:可是二爷回来了?

妈妈睡糊涂了,我温声道,是送果品的媳妇子路过。

鸳鸯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

待老嬷嬷又打起盌来,鸳鸯才压低声音道:你方才可是故意说给外头人听的?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将灯芯拨亮些:这府里哪句话不是要说给人听的?太太赏银子是恩典,老太太赏点心也是恩典。咱们做丫头的,受了谁的恩都要记得分明。

鸳鸯若有所思:难怪你特意提起老太太赏缎子的事......

正说着,忽见麝月掀帘进来,脸上带着笑:好哇,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说体己话,倒让我们在前头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