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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城东北门的失陷,如同堤坝决口,联军将士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入城内,迅速沿着主要街道向纵深推进。火光映照下,刀光剑影,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充斥着这座千年古城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城陷并不意味着战斗的结束。陆逊经营庐陵多年,城防体系并非只有一道外墙。在内城核心区域,尤其是以都督府为中心,遍布着街垒、哨塔和经过加固的官署建筑。残存的江东守军,特别是韩当、凌统等将领麾下的核心部曲,在经历最初的混乱后,开始依托这些工事,进行着逐街逐巷的顽强抵抗。
“顶住!后退者斩!”韩当须发戟张,手持长刀,亲自立于一道街垒之后,指挥着士卒用弓弩和长矛阻击沿着长街推进的联军先头部队。箭矢如同飞蝗般在两军之间穿梭,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凌统在城门失守后,已知事不可为,但他并未溃逃,而是收拢了数百名亲信士卒,且战且退,与韩当部汇合,共同构建起一道坚实的防线,死死扼守着通往都督府的要道。
联军攻势虽猛,但在这种狭窄的巷战环境中,兵力优势难以完全展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战斗进入了最残酷、最消耗时间和人命的阶段。
邓艾在亲卫的护卫下,登上了靠近前线的一处已被占领的箭楼,俯瞰着城内的战局。他看到联军士兵在街道上匍匐前进,与依托房屋和街垒的江东军对射,看到双方士卒为了争夺一个拐角、一座宅院而反复拉锯,尸体层层叠叠。
“传令,不要一味强攻街垒!”邓艾冷静地下达指令,“分出小队,翻越民居,穿墙破屋,从侧翼甚至后方骚扰敌军!重点抢占制高点,用弓弩压制!”
他深知,必须尽快粉碎江东军有组织的抵抗,否则一旦东南方向的援军突破阻截杀入城内,与陆逊里应外合,战局将再度逆转。
“魏将军情况如何?”邓艾问向身边的军医官。
“回将军,魏将军多处创伤,失血过多,但性命无碍,已送回大营救治。”军医官回道,“只是……短期内恐难再上阵厮杀。”
邓艾点了点头,魏延已尽了他的全力,打开了胜利之门,接下来的硬仗,需要他来指挥。
“沙摩柯大王呢?”
“大王率蛮兵兄弟正在攻打西侧武库,与守军激战正酣。”
邓艾目光转向城内那座依旧旗帜飘扬的都督府,眼神凝重。陆逊,你还在等待什么?等待援军?还是……准备与城偕亡?
都督府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将窗纸映得一片通红。亲卫们紧握兵刃,面色紧张地守卫在厅堂内外,目光不时瞟向那位依旧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年轻都督。
陆逊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臂,似乎在聆听着城陷的挽歌。他的甲胄依旧整齐,佩剑横于膝前,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悸。
“伯言!城门已破,联军入城,各处都在激战,此地不可久留!末将护送你从南门突围!”韩当浑身浴血,从外面急匆匆闯入,声音急切。他刚打退一波联军的进攻,深知防线支撑不了多久。
凌统也紧随其后进入,他的战袍破损,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拱手道:“都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庐陵已不可守,趁现在南门尚在我手,速速突围吧!江东可以没有庐陵,不能没有陆伯言!”
陆逊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位伤痕累累却依旧忠心耿耿的将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何尝不知败局已定?坚守,或许能换来一场悲壮的结局,成就忠臣之名,但于江东大局何益?孙权如今面临交州水陆夹击,水军新丧,正值用人之际……
他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悬挂的江东舆图前,目光扫过庐陵,扫过豫章,最终落在建业。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韩老将军,公绩,你们的心意,逊心领了。然而,我军若此时全军溃退,必遭联军衔尾追杀,能有多少人可生还江东?再者,我陆伯言受吴侯重托,都督庐陵,如今城陷师丧,有何颜面独自苟全?”
“都督!”韩当、凌统急道。
陆逊抬手制止了他们,继续说道:“但我亦知,徒死无益。这样吧,韩老将军,你经验丰富,由你组织尚有战力的各部,交替掩护,从南门有序撤退,尽可能多地带走将士。凌统,你率本部精锐,随我留下,断后!”
“什么?不可!”两人同时反对。断后,几乎是十死无生!
“此乃军令!”陆逊语气骤然转厉,不容置疑,“我为主将,城陷之责在我!由我断后,名正言顺,亦可激励断后将士死战之心,为大军撤退争取最多时间!不必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