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仆讲述,府邸规矩深似海

艾琳的手指还贴在布片上,那几道被泪水泡开的炭迹已经干硬,边缘翘起,像枯叶的裂口。她没有动,膝盖抵着石凳的边沿,脊背靠着冰冷的墙。油灯的火苗在对面墙上投出一个微微晃动的光圈,映着她低垂的脸。她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胸口仍压着一块看不见的东西,沉得让她不敢深吸。

老仆站在窗侧,一只手搭在窗框上,指节粗大,皮肤泛着蜡黄。他没看她,目光落在外面渐亮的天色里。灰白的光线正一寸寸爬上外墙的石缝,像是某种缓慢爬行的活物。他等了很久,久到钟楼又敲了一响,才开口。

“三十年前,有个小文书。”他说,声音平得像扫地时扬起的尘,“每天抄账,字写得比我这手还工整。有一回,他多抄了一份,藏在褥子底下。没人看见,可第二天早上,他的铺位空了。”

艾琳的手指蜷了一下。

“不是打骂,不是关禁闭。人就没了。后来有人说他在河滩捡柴时失足,有人说他夜里出门被野狗拖走。可我知道——”他顿了顿,“他是被送走了。不声不响,不留痕迹。”

艾琳抬起头,看着他的侧影。

“他错了吗?按规矩,仆人不得私录文书。可谁告诉过他这条规矩写在哪一页?”老仆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没人教。就像你今天看不懂那些符号,不是你笨,是门没开。”

艾琳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气音。

“还有个管家,”老仆继续说,“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画不成形。可他在府里活了四十多年,熬走三任主人。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咳嗽一声,什么时候该让茶杯的柄朝东,而不是朝西。”

艾琳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片的折角。

“你以为规矩是写在纸上的?”老仆走近两步,“错了。纸上的叫条文,墙上的叫告示。真正的规矩,是走路时鞋跟离地三寸,是递东西时拇指不能搭在托盘上,是主子说话时,眼角余光只能扫到他的袖口,不能往上。”

艾琳的呼吸轻了下来。

“你昨夜看到他们跳舞,觉得自在?”老仆的声音低了些,“那是刀尖上的舞。一步错,就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你以为他们笑是因为高兴?不,他们在看彼此的手势,在数对方说了几句话,在记谁先举的杯。”

艾琳的眼皮跳了一下。

“我见过一个女仆,只因奉茶时杯柄偏了半分,被罚跪了一夜。表面说是‘失仪’,其实是她那天撞见两位小姐在花园争执。她什么都没说,可从那以后,再没人让她进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