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清离去后的日子,对红姐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那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如同一点微弱却灼人的火种,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贴身的衣袋里,日夜熨烫着她的肌肤,也灼烤着她的心神。
希望与恐惧交织,如同两股相反的巨力撕扯着她。一方面,柳文清那沉稳坚定的眼神、条理清晰的计划,给她死寂的心湖带来了五年来的第一缕曙光;另一方面,五年来的绝望经历和对外界尤其是官府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又让她时刻处于提心吊胆之中。她依循柳文清的嘱咐,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通过往日丈夫留下的一点极其隐秘的人情关系,几经周折,花费了不少银钱和心思,才终于将那封至关重要的密信,绕过县衙所有可能的关卡,直接送达到了县令张大人一位远房族亲兼心腹师爷的手中。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风险,每一步都让她心惊肉跳。
信送出去之后,便是更为焦灼的等待。一天,两天,三天……驿站依旧如常运转,日出日落,没有任何异样。红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开始怀疑,那封信是否石沉大海?是否被张县令置之不理?甚至,是否那柳文清根本就是在欺骗她?或许他只是一个信口开河的过客,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各种可怕的猜测几乎要将她逼疯。她夜夜依旧对着铜镜燃烧香料,但心境已截然不同,那镜中亡夫的面容似乎也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她的精气神更加快速地流逝,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脸色煞白。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绝望,认定希望再次破灭之时,变故突生。
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突然,驿站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打破了荒野的寂静。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将小小的七里驿包围!紧接着,院门被粗暴地推开,一队约二十人的精锐官差鱼贯而入,他们个个腰佩钢刀,神情肃杀,行动迅捷,立刻控制了驿站的所有出口,将院内几个早起干活的伙计和零星旅客吓得呆若木鸡。
老周头慌慌张张地从马厩跑出来,看到这阵仗,腿肚子都在打颤。红姐闻声从厅堂走出,心脏狂跳,手心冰凉,不知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两人。前面一人身着七品县令官袍,体态微胖,面色严肃,正是本县父母官张县令。而更让红姐瞳孔骤然收缩、几乎失声惊呼的是——紧跟在张县令身后半步的那位年轻人!
那人身着簇新的青色鸂鶒补子官袍,头戴乌纱,腰束素银带。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不再是书生的温文,而是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度。不是半月前离去的那位“书生”柳文清,更是何人?!
他此刻的目光沉静如水,正落在红姐身上,微微颔首,眼神中传递出一种让她稍安勿躁的意味。
张县令的态度异常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他先是扫了一眼惊慌的众人,然后对红姐拱了拱手,语气颇为和缓:“红姐掌柜,不必惊慌。本官今日前来,乃是为查证一桩旧案,需借贵驿后院一用。”
红姐瞬间明白了!柳文清的信起作用了!而且,他的身份果然非同一般!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下意识地福了一礼,声音微微发颤:“大…大人请便……”
张县令不再多言,对柳文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柳文清(或许此刻应尊称柳御史)迈步而行,张县令紧随其后,那队精锐官差立刻分出人手,簇拥着二人直奔后院那口被石板封死的古井。红姐咬了咬牙,也快步跟了上去,老周头犹豫了一下,也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