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诅咒的根源

王婆子再次出现在翠兰家院门外时,已是纸人焚毁后的第七日。这七日,对翠兰而言,漫长得如同七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承受着身体内部那邪恶存在的疯狂滋长和精神上无休止的凌迟。腹部的隆起已如足月怀胎般惊人,沉甸甸地坠着她枯瘦的身躯,每一次那冰冷而有力的胎动,都让她痛得蜷缩抽搐,冷汗涔涔。而那深夜时分偶尔响起的、非人的细微啼哭,更是将她最后一点理智逼至崩溃的边缘。

王婆子推门而入的瞬间,目光便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钉在翠兰那诡谲隆起的肚腹之上。她的脸色本就因上次驱邪而损耗过甚显得苍白,此刻更是骤然变得铁青,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骇然的凝重。

“七日……竟已胀大至此?!”她干涩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这绝非寻常怨灵作祟,更非简单邪物寄胎!此等生长之速,阴气之重,怨念之深……这是要炼化‘阴煞魔胎’的征兆!”

她几步抢上前,也顾不得什么避讳,枯瘦如鹰爪的手指隔着衣衫,猛地按在翠兰那冰冷如石、却又如同波浪般微微起伏的肚皮上。

就在她指尖触碰的刹那——

“咕咚!”

一股极其凶猛的力量猛地从内部顶撞而出,狠狠撞在王婆子的指腹上!那力量之大,竟让她手指微微发麻!更有一股极其阴寒歹毒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企图逆冲而上,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要钻入她的经脉!

王婆子闷哼一声,猛地缩回手,指尖已然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青黑色,如同被冻伤!她急忙运转体内残存不多的阳气,才将那丝入侵的阴寒之气逼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好凶戾的邪物!”她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翠兰的肚子,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里面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它竟已生出初步的‘识’性,懂得反抗与攻击!再任其生长,只怕不出三五日,便要……便要……”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和前所未有的严峻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翠兰瘫在地上,无声地流泪,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连王婆子都感到棘手甚至……畏惧了吗?

“不对……这不对……”王婆子猛地摇头,像是在否定某种可怕的猜测,“即便那妖道手段通天,以纸人困魂炼怨为引,催生邪胎,也不该有如此酷烈歹毒、进展如此神速之效!这背后定然还有更深、更古老的怨毒根源!那妖道与你家,绝非简单的骗财害命!必有世仇!”

世仇?翠兰茫然地抬起泪眼。她嫁过来时,公婆早已过世,阿贵也从未提及家中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必须知道根源!”王婆子斩钉截铁,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知其源,难断其根!盲目动手,非但救不了你,恐怕还会立刻引发最可怕的反噬,届时邪胎爆体而出,煞气冲霄,这一村生灵皆难逃一死!”

她不再犹豫,转身从那个看似不起眼的藤木箱最底层,取出了一个用黑布紧紧包裹、散发着浓重岁月和阴晦气息的长条状物体。揭开黑布,里面竟是一本纸张枯黄发脆、边缘破损严重的古老线装书册,封面上用某种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液书写的古怪符文,已然模糊不清。书册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颜色暗沉的陶罐,罐口用厚厚的油泥密封着,却依旧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头发堵的沉闷气息。

“我出去一趟,寻访一个可能知情的‘老东西’。”王婆子的语气异常沉重,“你守住心神,无论发生何事,绝对不可踏出房门半步!等我回来!”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翠兰一眼,便带着那本古书和陶罐,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暮色之中。那背影,竟透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与决然。

王婆子要去的地方,是村西头那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土地庙。庙宇早已坍塌大半,只剩断壁残垣,被厚厚的蛛网和灰尘覆盖,平日里连野狗都不愿靠近。但在那残破的神龛之下,却蜗居着一个比这庙宇更加古老、更加被人遗忘的存在——一个据说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双眼俱瞎、浑身散发着坟墓气息的老瞎子。

没有人知道老瞎子的真正名字和来历,只知道他很久很久以前就住在那里,像一截枯木,半死不活。村民们对他敬而远之,既害怕他那些偶尔应验的、支离破碎的可怕预言,又嫌他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