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薪照又归途

死寂。

厚重的、被冰封的帅帐内,时间仿佛凝固。唯有冰层下陆谦胸膛那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熄灭。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寒气和硫磺腐朽混合的湮灭余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碎的冰渣,刮擦着肺腑。

周崇盘膝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距离冰封囚笼三步之遥。他双目紧闭,眉头深锁,指尖掐着一个玄奥的印诀,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冰魄色光晕。他并非在修炼,而是在全力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经脉中残留的、属于萧无命的霸道寒冰法则之力。每一次真气的流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冰寒的迟滞感,那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侵蚀着他的根基。冷汗顺着他苍白的鬓角滑落,滴在身下的冰面上,瞬间凝结。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力量,这冰封囚笼随时可能再次崩溃,而慕清寒的状态…他分出一缕心神,担忧地感知着旁边那微弱而混乱的气息。

慕清寒依旧跪坐在行军床边,双手隔着那层坚冰,死死按在陆谦胸口的位置。刺骨的寒意早已麻木了她的指尖,顺着双臂蔓延,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但她毫无所觉。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冰层之下那个身影。泪水早已流干,只留下两道清晰的冰痕挂在苍白的脸颊上。冰魄心钥的力量在她体内微弱地、本能地流转着,如同风中残烛,固执地想要穿透那层隔绝生死的坚冰,去触碰、去呼唤那个在无尽痛苦中沉沦的灵魂。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那被重重锁链禁锢的、狂暴凶戾的暗金漩涡。每一次冰层下那暗金光芒的微弱脉动,都让她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钳狠狠攥紧,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和更深沉的绝望。陆谦…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呼唤着那个名字,仿佛这是支撑她不被这无边的冰冷和恐惧吞噬的唯一支柱。

“咳咳…”角落里,老军医蜷缩在药柜的阴影里,用一块破旧的棉布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那是之前湮灭黑潮冲击留下的内伤。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看着那冰封的怪物和守护在旁的两人,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小学徒则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啜泣。门口,两名玄甲军士如同冰冷的铁像,手紧紧按在刀柄上,警惕的目光在帐内扫视,尤其是那冰层上不断隐现又弥合的细微裂纹。他们的甲胄上覆盖着薄霜,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出现了!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更像是一种空间的震颤,一种规则的哀鸣!

源头,是陆谦胸前衣襟之下!

那枚紧贴着他心脏的癸亥令!

它并未发光,却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帐内本就昏暗的光线似乎被它无形地扭曲、吸扯,在其周围形成一圈诡异的、不断向内塌陷的视觉漩涡!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空洞”感,猛地攫住了帐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仿佛那里连接着一个通往虚无的深渊!

“不好!”周崇猛地睁开双眼,冰魄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和警兆如同惊雷般炸响!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厉声嘶吼:“清寒!退开!!所有人!退!”

他的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急迫,甚至盖过了自身伤势带来的虚弱!

几乎在周崇吼声落下的同一瞬间——

哗啦!

覆盖在陆谦胸前的厚厚冰层,毫无征兆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不是被力量震碎,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更高层次的力量直接“抹除”!碎裂的冰晶并未四溅,而是在脱离冰封主体的瞬间,就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难以描述的混沌色光芒,从陆谦胸前衣襟的缝隙中透了出来!那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星火,却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古老、苍茫和…神圣?它的颜色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像是无数种色彩在瞬间诞生又湮灭的最终残留,蕴含着宇宙初开时的混乱与秩序交织的余韵。

嗡——!

第二声嗡鸣响起!比之前清晰了百倍!

随着这声嗡鸣,那点微弱的混沌光芒骤然扩散!它并非爆发式的照亮,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无视空间阻碍的方式,瞬间晕染了整座帅帐的内部空间!

光线消失了。

声音消失了。

冰冷的地面、残破的药柜、惊恐的人影、厚重的毡帘…所有熟悉的景象都在刹那间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流动的混沌色所取代!

周崇、慕清寒、军医、学徒、守卫…所有人,包括他们自身,都仿佛被投入了一幅正在被无形巨手肆意涂抹的、光怪陆离的抽象画卷之中!身体失去了重量和实感,意识仿佛漂浮在粘稠的、不断变幻的混沌色彩里!视觉、听觉、触觉…一切感官都变得混乱、颠倒、失真!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彻底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