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嘶…嘶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粘腻湿滑感的异响，混杂在雨声和远处的喊杀声中，传入陆谦敏锐的耳中。

他残存的右眼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他前方数丈外，一片被血水浸透的泥泞洼地里，几根细小的、如同毒蛇般的暗紫色藤蔓，正缓缓从泥水中探出头来！它们如同有生命般，贪婪地汲取着洼地里的血水，细小的藤蔓尖端微微昂起，如同毒蛇的信子，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九幽藤的幼藤！它们竟然已经蔓延到了边境战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陆谦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藤心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即便隔着空间，依旧能通过这些散播的幼藤锁定他？！

那几根幼藤似乎感应到了陆谦身上那微弱却同源的气息，汲取血水的动作猛地一滞，藤尖齐刷刷地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一股微弱却极其纯粹的吞噬恶意，如同冰冷的毒针，瞬间刺向陆谦！

该死！

陆谦心中警兆狂鸣！他想挣扎，想逃离，但身体如同被钉死在泥泞中，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根幼藤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猛地从血洼中弹射而起，带着粘稠的液体和冰冷的杀意，朝着他残破的脖颈和心口电射而来！

绝望！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刚出深渊，难道就要死在这战场泥泞之中，成为几根幼藤的养料？！

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休得伤人！”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喝，如同惊雷般在雨幕中炸响！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撕裂雨帘！几点寒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那几根激射而来的幼藤！

噗！噗！噗！

如同烧红的铁钉刺入朽木！那几根幼藤瞬间被钉死在泥泞之中，发出“吱吱”的尖锐嘶鸣，疯狂地扭动挣扎，藤身迅速枯萎、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散发着恶臭的黑灰！

陆谦惊魂未定，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声音和寒星射来的方向。

只见雨幕之中，十几道身影正艰难地跋涉在泥泞的战场上。他们大多身着残破不堪、沾满泥污的玄青色服饰，样式古朴，此刻却破烂得如同乞丐。人人带伤，气息萎靡，相互搀扶着，抬着几副用树枝和破布临时扎成的简陋担架，担架上躺着气息奄奄的重伤员。

为首一人，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者。他身上的玄青色长袍破损最为严重，几乎成了布条，露出底下同样布满伤痕的身体。他一手拄着一根断裂的、布满焦痕的长枪权作拐杖，另一只手中，还保持着甩出暗器的姿势，指缝间残留着几点寒芒——是几枚边缘磨得极其锋锐的青铜古钱。

老者身后，紧跟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苍白却异常清冷的女子。她同样衣衫褴褛，雨水打湿了她散乱的黑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添几分脆弱。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柄断剑，剑身布满缺口，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寒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却空洞迷茫的眸子，仿佛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雾，失去了焦点。她的目光扫过战场，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茫然和恐惧，只有在看到地上死去的尸体时，瞳孔深处才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本能般的痛苦和…熟悉感？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泥泞中那具焦黑残破、散发着非人气息的“怪物”时，那空洞的眸子猛地一凝！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在她眼底深处闪过，如同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荡起涟漪！她握着断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混乱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袭击了她！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压抑的闷哼。

“清寒？怎么了？”老者立刻察觉到女子的异常，关切地回头问道，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疲惫和担忧。

“没…没什么，周师叔…”女子——慕清寒（或者说，拥有慕清寒躯体的存在）——强行压下脑海中的剧痛和混乱，摇了摇头，声音清冷而虚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再次看向陆谦，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惊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如同宿命般的悸动。“只是…那个人…感觉…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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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周师叔的老者顺着慕清寒的目光，再次看向泥泞中的陆谦。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

那几乎不成人形的焦黑残躯，那条闪烁着非人暗金光泽、布满裂痕的废臂，那在暴雨冲刷下依旧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枯寂与凶戾混合的气息…这绝非普通的战场伤兵！甚至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从地狱爬出的魔物残骸！

周师叔浑浊的老眼中瞬间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和凝重！他猛地抬手，示意身后疲惫不堪的玄元宗残部停下脚步，保持戒备！几名伤势较轻的年轻弟子立刻紧张地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刃，将重伤员护在身后，看向陆谦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敌意。

“戒备！此人…不对劲！”周师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手中的断枪微微抬起，枪尖指向泥泞中的陆谦，一股属于通脉巅峰、虽已衰弱却依旧凌厉的气息隐隐锁定了陆谦。

陆谦躺在冰冷的泥水中，任凭暴雨冲刷着残破的身躯。他看到了那老者眼中的警惕和杀意，看到了那些玄元宗弟子脸上的恐惧，更看到了…慕清寒！

是慕清寒！那熟悉的眉眼，那清冷的气质！虽然此刻的她眼神空洞迷茫，衣衫褴褛，虚弱不堪，但陆谦绝不会认错！她就是那个在寒渊冰封中消散，将冰魄心钥托付给自己的慕清寒！她…竟然还活着？或者说…她的躯体，还活着？！

震惊！狂喜！疑惑！担忧！复杂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陆谦的麻木！寒渊冰封中那个燃尽本源、将冰魄心钥托付给他、最终消散的慕清寒，与眼前这个眼神空洞、气息微弱的慕清寒…是同一个人吗？还是…只是躯体？

他想开口，想呼喊她的名字！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带着血沫。残破的身体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周师叔！小心！他…他好像…”一个年轻的玄元宗弟子指着陆谦那条魔化的废臂，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像那些怪物…”

周师叔的眼神更加锐利，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泥泞中的陆谦。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枯槁的脸颊流下。当他走到距离陆谦不足一丈远时，目光死死盯住了陆谦那条布满暗金裂痕的废臂，以及陆谦脸上那焦黑剥落、露出底下异化组织的恐怖伤痕。一股混合着枯寂死意和深渊凶戾的微弱气息，让他这位见多识广的玄元宗长老都感到一阵心悸！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周师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戒备。他手中的断枪微微前探，枪尖距离陆谦的咽喉不足三尺！冰冷的杀意混合着雨水的寒气，刺激着陆谦残破的皮肤。

陆谦残存的右眼艰难地转动，目光越过周师叔冰冷的枪尖，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慕清寒。那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疑惑、探寻，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