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并非无声,而是一种被剥夺了杂音、只剩下纯粹“存在回响”的怪异状态。洛辰背靠着冰冷、刻满未知纹路的合金墙壁滑坐在地,每一次呼吸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微弱奔涌,以及心脏在胸腔内沉稳而略显疲惫的搏动。
这里就是残响迷宫。
与他想象中危机四伏、怪物横行的景象不同,初入的这片区域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近乎凝固的庄严。甬道宽阔,穹顶高悬,隐没在上方幽暗的光芒之中。两侧墙壁的暗沉合金上,那些复杂如神经脉络般的刻痕并非静止,仔细看去,会发现它们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变化,如同拥有生命。幽微的光芒正是从这些刻痕的某些节点散发出来,提供着恒定却绝不温暖的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油脂味,混合着一种更难以言喻的气息——像是无数记忆沉淀后留下的尘埃,又像是灵魂碎片挥发后的余韵。这就是“回响”的本质吗?洛辰尝试调动那因过度使用而刺痛的新生天赋,那些代表规则感知的“线条”此刻黯淡而紊乱,如同被扯乱的丝线,难以凝聚。
他不敢强求,只能依靠最基础的感官和理智来评估现状。
烈阳祷团的追杀暂时被那道诡异的规则“缝隙”阻隔,但绝非高枕无忧。银行B+级的监控如同无形的蛛网,虽然他无法感知具体的窥视,但那份被“注视”的隐约压力始终存在。冬寂契约的力量在体内静静流淌,与胸膛处那七块暗紫色、带着裂纹的圣骸碎片形成脆弱的平衡,冰核碎片散发的寒意是维持这平衡的关键,此刻正缓慢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心神。
他从怀中取出守墓人赠予的金属地图。冰冷的触感传来,地图上的线条原本指向锈蚀十字街的某个区域,此刻却在微微闪烁,线条扭曲、模糊,仿佛受到了强大干扰,无法稳定指向任何一个方向。显然,迷宫的规则扰乱了这件物品的定位功能。
他又触摸了一下怀里的《神陨之诗》残卷。与地图不同,残卷散发着一股微弱而持续的共鸣,如同心跳,与这片寂静空间的某种深层脉动隐隐呼应。它似乎在这里找到了“同类”的气息。
休息了片刻,感觉精神力恢复了一丝,头痛稍有缓解,洛辰撑着墙壁站起身。不能久留,必须移动,了解环境,寻找可能的出口,或者……莉亚·暗流提到的“织魂者”线索。修复灵魂、彻底压制圣骸污染,是他深入此地的核心目的。
他选择沿着甬道一个方向前进。脚步落在光滑得反光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仿佛被这片空间主动吸收。两侧墙壁上的流动刻痕无声地变幻,有时像星辰轨迹,有时像血管网络,有时又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文字。
行走其中,时间感变得模糊。十分钟?半小时?周围的景致几乎一成不变,除了墙壁上刻痕图案的细微差异。寂静和重复开始滋生一种心理上的压力,仿佛这片迷宫正在无声地消磨闯入者的意志。
就在洛辰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原地打转时,前方甬道出现了变化。一个十字路口。四条完全相同的甬道延伸向未知的黑暗,唯一的区别是每条甬道入口上方的墙壁刻痕,汇聚成了四种不同的、更加复杂抽象的符号。
他停在路口,仔细观察。规则感知的天赋依旧恢复缓慢,只能捕捉到一些极其模糊的应力轮廓。四条通道入口处的规则似乎都存在细微的扭曲,但性质不明。
该走哪一条?
他再次拿出金属地图,地图上的闪烁依旧,无法提供指引。他又感受了一下《神陨之诗》的共鸣,似乎……指向左边第二条通道的共鸣稍微强烈那么一丝,几乎难以察觉。
是陷阱,还是提示?
洛辰沉吟片刻,决定相信这份源自神陨纪元的古老共鸣。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左边第二条通道。
几乎在他踏入通道的瞬间,环境骤变。
不再是死寂。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同时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的耳膜。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极强的渗透力,直接作用在精神层面。听不清具体的词汇,只能感受到混乱的情绪碎片——恐惧、悲伤、狂喜、愤怒、绝望……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回响……”洛辰立刻明白了。这条通道里,残留着更强烈、更混乱的灵魂回响!
他立刻固守心神,冰核碎片的力量在意识外围形成一层薄薄的寒冰屏障,试图阻隔这些精神噪音的侵袭。效果有一些,但那窃窃私语声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钻入。
更麻烦的是,随着深入,前方的景象也开始扭曲。墙壁上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扭曲的触须般微微蠕动。空气中开始浮现出淡薄、半透明的虚影——一个惊恐奔逃的人形,一片骤然爆发的火光,一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球一闪而逝……这些都是过去发生在此地的片段,被迷宫记录并不断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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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幻象本身没有实质攻击力,却极大地干扰了感知和判断。洛辰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来分辨真实与虚幻,脚步慢了下来。
突然,一个清晰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救救我……别留下我……”
洛辰猛地转头,身边空无一物。但那声音无比真实,甚至能感受到话语中的绝望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