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的书房,门窗紧闭,厚重的朱红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仿佛能透过缝隙,将朝堂的风雨与人心的诡谲一并卷入。炭盆里的银骨炭燃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火星溅起,映照着室内两人凝重的脸庞,将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如同他们此刻摇摆不定的处境。
“陛下的平衡之术,看似公允无私,实则将我们推到了风口浪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殷璃指尖轻轻划过桌面,那里摊着一张泛黄的麻纸,上面是顾九章最新传来的密信,字迹潦草却字字千钧。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三司会审的主审官虽由陛下亲自指定,但李弘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堂,必然早已在其中安插了人手。胡贯是他的心腹,骨头硬得很,未必肯轻易咬出自己的主子;即便他松口,以李弘的狠辣,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在狱中‘意外’身亡,让所有线索彻底中断。”
谢景宸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沉沉地望着院中如雕塑般纹丝不动的禁军士兵。那些士兵身着甲胄,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如鹰,将侯府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们“禁足”的身份。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被束缚的压抑:“更麻烦的是,我们被困于此,如同盲人聋子。顾九章虽在外奔走,但他根基尚浅,力量有限,难以触及核心。李睿(宗室子)尝试接触西域商队首领萨比尔一事,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如今对方紧闭门户,再难有任何进展。我们……太被动了。”
这种被动,源于权力的悬殊,也源于信息的不对称。他们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能清晰地感觉到猎手的靠近,却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三声轻叩,不疾不徐,是约定好的安全信号。老管家谢忠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安神汤进来,他身姿佝偻,脸上带着惯有的恭敬,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两人,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犹豫。
“忠叔,有事?”谢景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沉声问道。谢忠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如此神色,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谢忠将安神汤放在桌上,躬身行了一礼,犹豫了一下,才凑到谢景宸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世子,方才老奴去角门接收采买的菜蔬,那送菜的老王……偷偷塞给老奴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摸出一枚用油纸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再普通不过的铜钱。
那铜钱是常见的“太平通宝”,铜色暗沉,边缘有些磨损,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谢景宸接过铜钱,指腹在钱币边缘细细摩挲。果然,在铜钱边缘不起眼的位置,他感觉到了一道极细微的刻痕,不仔细触摸根本无法察觉。他眼神一凛,用指甲巧妙地在刻痕处轻轻一别,那铜钱竟从中间应声裂开,露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小卷纸条。
纸条是用极薄的桑皮纸制成,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笔迹陌生,不见任何落款和印记:
“欲破局,西市‘忘尘茶楼’,午时三刻,天字乙号静室。”
短短十五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两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殷璃连忙凑过来一看,眉头瞬间紧锁,眼中充满了警惕与疑惑:“是谁?这会是李弘设下的陷阱吗?还是……我们不知道的盟友?”
谢景宸盯着那纸条,眸色深沉如墨,指尖反复摩挲着纸条边缘,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送菜的老王是府里用了十几年的老人,祖籍乡下,背景干净,与朝堂势力毫无牵扯,不可能是李弘的人。对方能通过他传递消息,且用如此隐秘的方式,不像是李弘那种张扬跋扈的风格——他若想对付我们,大可直接动用明面上的力量,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但……这也未必就是朋友。人心隔肚皮,在这京城之中,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阴谋。”
“去还是不去?”殷璃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纠结。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他们被陛下明确下令禁足,私自出府便是抗旨,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若是陷阱,谢景宸此去,很可能会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谢景宸沉默了许久,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他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去。但不能我们都去。你留下,我去。”
“不行!”殷璃立刻反对,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又连忙压低,“太危险了!对方身份不明,意图未知,若真是陷阱,你一个人……”
“正因可能是陷阱,你才必须留下。”谢景宸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而温柔,“我们不能同时置身险境。若我回不来,你需要稳住这里,保住我们已有的证据和力量,联系顾九章,等待时机,继续追查真相。我们……不能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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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像一块冰,砸在殷璃心上,让她瞬间清醒。她明白这是目前最理智、最稳妥的安排,但情感上却难以接受。他们一路并肩走来,从最初的相互试探到如今的彼此信任,从未分开面对过如此未知的危险。一想到谢景宸可能面临的风险,她的心就像被紧紧揪住一般,疼痛难忍。
“可是……”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景宸打断。
“没有可是。”谢景宸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璃儿,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我们已经被动了太久,不能再坐以待毙。我必须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