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不走公账,不入税库,而是通过他带来的、绝对可靠的心腹家人,以各种隐秘渠道悄然收下。
其中一部分,他会孝敬给严世蕃,巩固关系;更大的一部分,则被他视为自己的“私房钱”,是为未来严党一旦倒台,他鄢懋卿凭借巨额财富东山再起或安度余生的资本。
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那些明面上的锦衣卫,每日跟着他耀武扬威,查抄盐商时冲在最前面,分润些小钱,似乎已被喂饱,对他私下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鄢懋卿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视线之外,一张更精密、更致命的大网早已悄然张开。
距离盐运司衙门两条街外,一处不起眼的绸缎庄后院密室中。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毫无表情的脸。
为首一人,身着便服,气质沉凝,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麾下最神秘、最精锐的诨名为“暗影”的小旗官。
他们奉陆炳密令,早已潜入扬州,任务只有一个——盯死鄢懋卿,记录其一切言行,尤其是任何可能涉及贪墨、舞弊、中饱私囊的蛛丝马迹。
“目标今日召见‘广源隆’东家赵百万,赵于酉时三刻携一紫檀木匣入内,半柱香后空手而出。据内线报,匣中所装非账册,乃十两重金元宝二十枚,合黄金二百两。”一名暗影低声汇报,声音毫无波澜。
“巳时,目标心腹管家鄢福,乔装至‘汇通’钱庄,存入银票五万两,户名‘王记商行’,此商行三日前新设,背景不明。”
“未时,盐运司书吏张贵密报,目标命其篡改三份盐引底档,将部分已收‘加征银’记为‘历年积欠罚息’,差额约一万八千两,去向不明。”
一条条信息,事无巨细,被飞快地记录在特制的密报上。
鄢懋卿自以为隐秘的“私房钱”操作,在陆炳这张由最专业、最忠诚的暗线织就的天罗地网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京城这边,陆炳坐在北镇抚司的值房中,看着由快马日夜兼程送来的密报,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地笑容。
他并非陈恪的盟友,甚至对陈恪的崛起抱有警惕。
但作为嘉靖的奶兄弟,他比任何人都懂嘉靖。
皇帝让他动用最精锐的力量盯死鄢懋卿,本身就释放了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号——严嵩,圣眷已衰,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他陆炳现在要做的,就是当好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将严党最后一位在外“敛财大将”的罪证,一丝不漏地记录下来,静候雷霆降下的那一刻。
这些密报,将成为压垮严嵩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他陆炳向皇帝证明自己价值的最佳筹码。
而扬州城依旧沉浸在“钦差驾临”的喧嚣与盐商们的哀嚎之中。
鄢懋卿志得意满,看着税银和“私房钱”同步增长,自觉为严阁老立下大功,也为自己的未来铺好了路。
他盘算着下一站去往何处,如何再刮一层地皮。
严党的地方官员们,虽然肉疼,却也庆幸“自己人”掌刀,下手总归有分寸,不至于伤筋动骨。
他们依旧围着鄢懋卿阿谀奉承,推杯换盏。
没有人察觉到,在繁华的表象之下,在运河的波光与钞关的喧嚣背后,致命的证据正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足以淹没一切的洪涛,静静地流向京城。
鄢懋卿的“如鱼得水”,不过是最后的平静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