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是这糙米羹放凉了,还是今日身子伤到了?”
女娃身子往前凑了凑,小手紧紧攥着那几枚铜钱,不经意抬眸,望向老伙夫紧蹙的眉头。他脸上不见赚了铜钱该有的轻松,反倒比往日冻得缩脖子时神情更沉重。
她轻轻扯了扯老伙夫磨破边的袖口,声音软糯:“要是羹凉了,我再添些柴火热一热便是,要是身子伤着了,我现在便去巷口老槐树下找些草药,上次你崴伤了脚,用着可极为管用!”
老伙夫回过神,赶忙摇头,粗糙的手掌覆在女娃攥着铜钱的小手上,声音格外温柔:“没凉,也没伤着,阿耶好着呢。”
他怕娃儿多心,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拿起木勺舀了勺糙米羹递过去:“快尝尝,温度正好,别光惦记阿耶,你也吃些。”
“不了,晌午时我便已吃过,不饿。”女娃把铜钱小心揣进一个小布袋,塞进衣襟里,又伸手帮老伙夫拢了拢漏风的袍角,“我特意多熬了些,阿耶你多喝点,补补力气,夜里也能暖和些。”
“晌午时分?”老伙夫手里的木勺缓缓停下,喉结滚动,看着女娃单薄的身子和洗得发白的旧衣,眼眶微微发涩,“欣儿,跟着阿耶,你受苦了。”
他伸手轻抚女娃的头发,声音满是愧疚:“若不是阿耶没本事,哪会让你一日只吃一顿粗粮羹,连顿热乎肉都吃不上。你说要是当年………”
“阿耶,你可莫要再提当年的事。”欣儿小手轻拍老伙夫的手背,语气故作轻快。
“当年我方才四五岁,啥都稀里糊涂的,哪还能记得清?再说,要是我那族人真有心找我,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出过沧州,早该找过来了,哪还用得着咱们这么苦熬?”
她顿了顿,又笑着把陶釜往老伙夫碗边推了推,声音清脆:“眼下有阿耶在,还有热乎的糙米羹喝,我一点都不觉得苦。你可莫要瞎琢磨,等明日,我再去求隔壁张婶多教我些刺绣图案,绣些帕子、荷包拿去卖,也能帮阿耶添些家用,省得你每天这么辛苦。”
老伙夫听着,手里的木勺“当”地撞在陶釜沿上,清脆声响在小屋里回荡。他眼圈瞬间红了,忙别过脸,用粗糙袖口飞快蹭了蹭眼角,再转回来时,声音带着些沙哑:“傻娃儿,绣活儿费眼又累手,你年纪这么小,就算绣好了,拿去坊肆,也容易被人压价欺负,阿耶身子骨还行,能卖力气,哪用你来操心这些?”
欣儿却不依,小手攥着老伙夫的衣角轻轻摇晃:“张婶说我手巧,再学些刺绣图就能绣好帕子,再说我也不去坊肆,就在巷口前摆摊,总能换些钱,让阿耶少跑几趟腿。”
老伙夫看着娃儿眼中的执拗,没有反驳,心里却是又酸又暖。酸的是娃儿小小年纪就想着为他分担,暖的是这苦日子里有娃儿贴心相伴。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娃儿冻得发糙的发梢,轻声道:“那你快些睡,明日还得早起。”
“我等阿耶吃完,收了碗再睡。”欣儿说着,往灶边挪了挪,小手撑着桌沿坐直身子,眼睛盯着老伙夫的碗,生怕他没吃饱就放下木勺。
她的指尖沾着点灶灰,却不在意,只轻轻晃了晃脚,又说道:“你慢些吃,羹还温着,不够我再给你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