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考尔的心猛地一紧,像被弓弦勒住的喉咙,急切地追问道:“不过什么?您但说无妨!”
老冯格紧皱眉头坐回椅子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计算筹码。他为难地咂了咂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着桌面:“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吃人的事情,那太野蛮了,像是北边蛮族才会干的事。但咱们伯尼萨如今确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饥荒和瘟疫,去年的麦收连种子都没收回,路边的树皮被剥得像褪了毛的狗。这也怪帝国太过重利,以商贾为躯,银库里的金币堆成山,却不肯拿出半分赈济灾民,一旦没了生意货运流通,整个国家就像断了骨头的人,立刻瘫在地上。幸好虔世会的教义和信仰已经在帝国遍地开花,像冬日里的炭火,温暖着人心,人们不会再有那样残忍的行为——哪怕是啃雪块充饥,也不会去伤害别人。顶多就是小偷小摸,或者光明正大地决斗,用剑来说话,绝不会有那种把人吊在火上烤的惨绝人寰的事。”他说着,眼神扫过窗外飘落的雪花,仿佛在感叹世道艰难,睫毛上沾着的白汽凝成了细小的冰晶。
布雷?考尔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眉头拧成了疙瘩,像两块冻在一起的石头。他又再次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您刚才说的‘不过’到底是什么?”
“哦,是我啰嗦了。”老冯格收敛神色,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像在揭露什么惊天秘密,独眼里的光锐利如鹰隼。“您也听说过弗林锡那个孤儿院吧?”
布雷?考尔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剑柄:“有所耳闻。”
老冯格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唾沫星子溅在面前的茶碗里,激起细小的水花:“慈善?那是假仁慈!那个润士?丹,在弗林锡开的哪是什么孤儿院,分明是个养蛊的巢穴!他不光派人在各地掳掠聪明孩子,用黑布蒙着眼睛塞进马车,更可恶的是,还经常让向他借贷的领主贵族质押自己的孩子——美其名曰‘代为教养’,实则在孤儿院里把他们培养成细作、刺客,还有各行各业的爪牙,像撒种子似的遍布整个伯尼萨帝国!”
他顿了顿,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口,继续道:“尤其是那些借贷的贵族一旦破产或者内乱,他就立刻扶植人质以继承之名夺回田产,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傀儡,脖子上套着看不见的绳索!他这是想在帝国一手遮天,把帝王的王冠都换成他的纹章!他父亲沃督?丹当年就是这么干的,如今他完全继承了父业,手段比老子还阴狠,连三岁的娃娃都不放过!他们尤其喜欢掠夺偷走那些敌对人家的孩子,将来用这些孩子来对付他们自己的家族,让父子反目、手足相残,这是何等恶毒的报复手段,连地狱里的魔鬼都要自愧不如!”
老冯格的独眼死死盯着布雷?考尔,语气凝重如铅块投入冰湖:“所以我怀疑,您的孩子是被某些人刻意掳走的,甚至可能很久之前就开始谋划了。一般人得知是您的妻小,定会马上护送他们到您身边——您的信誉和声望在帝国如雷贯耳,谁不知道护送他们能得到丰厚的金钱回报,甚至可能被封爵,住进带喷泉的庄园。可他们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他故意留下半句话,让悬念像藤蔓般缠上对方的心,在沉默中疯狂生长。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卷着雪粒的狂风像野兽般撞击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枯瘦的手指在轻轻叩门。餐憩厅里的炉火“噼啪”爆了声火星,将众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那些晃动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爪,平添了几分诡异。铁炉上的铜壶开始“呜呜”作响,像有人在里面压抑地哭泣。
布雷?考尔满头雾水,粗粝的手指摩挲着铠甲上的凹痕,语气里满是困惑,像在浓雾里找不到方向:“我与润士?丹根本没有任何仇怨,甚至连交道都没怎么打过。”
“您是没有,但您的领地可是赫赫有名的大谷仓。”老冯格端起茶碗,琥珀色的茶汤在碗底晃出漩涡,映着炉火光像团跳动的金子。“那地方简直是帝国的心脏,麦垛堆得比城墙还高,连王都的面包师都要看您的脸色——您咳嗽一声,整个伯尼萨的面包都会涨价。有些人起非意也很正常,就像如今,帝国一旦因为战乱或者疫病陷入停顿,大谷仓可就真成了帝国的压舱石——块金光闪闪的压舱石,谁不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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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掳走我妻小的是润士?丹?”布雷?考尔的声音陡然发紧,像被弓弦勒住的喉咙,指节攥得发白,铠甲的边缘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老冯格靠在雕花椅子里,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茶沫沾在花白的胡须上,像落了层霜。他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也是分外着急,所以做出的猜测,未必特别准确!毕竟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在这乱世里,笑脸背后藏着刀子的人多了去了。”
布雷?考尔本能地扭过头,灰蓝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庞岑?瓦莱,像鹰隼盯着草丛里的兔子,目光锐利得能穿透对方的灰布披风。
庞岑?瓦莱被看得浑身发僵,手指神经质地绞着披风的系带——那系带是用羊毛搓成的,早就被扯得毛毛糙糙,线头缠在指缝里。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欠润士?丹些钱...但还没有到期...他也没有派人来催要过...我...我真没得罪过他,连他的面都半年没见了,上次远远瞅见,还是在凛条克的赛马会上。”
老冯格扬扬眉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像被风吹动的破旧风箱,带着铁锈的钝响:“不是钱的事。我猜贵夫人也姓瓦莱吧?”见布雷?考尔点头,他又道,“瓦莱家族和丹家族可是百年积怨,就连街头的乞丐都知道这段恩怨!而且我也是得到了些消息,才敢做出那样的揣测。”他说着,故意停顿片刻,让沉默在炉火的噼啪声中发酵,像在酿一坛苦涩的酒。
布雷?考尔忧心忡忡地搓着额头,那里的皱纹深得能夹住雪花,他声音发沉,像压了块石头:“您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呢?”
老冯格用手不停搓着椅子扶手,橡木的纹路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浅黄的木色。最后他坐直身子,独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像刀光划破暗夜:“是啊,强攻肯定不行。虽然您是伯尼萨第一猛将,长矛能挑穿三层铁甲,但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想要毁灭所有证据,孩子就危险了。但我会尽全力去探听消息和搭救,不过现在硬来肯定不合适。”
“那也未必吧!”突然,旁边一名斗篷帽侍从插话道,声音清脆得像冰块碰撞,打破了厅内的沉闷。说着,他摘下了遮脸的帽子,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眉眼间带着瓦莱家族特有的深邃,皮肤在火光下泛着健康的麦色。
老冯格转过脸,目光在庞岑?瓦莱身后的年轻人脸上打了个转,抬起手指着他,黄牙在火光下泛着油光,像两排腐朽的玉米:“瑞思萨牝?瓦莱?我记得你,你很讨查理尼二世王上的欢心,我差点把你当成了布雷大人的贴身护卫——毕竟你这身骑装太素净了。”
瑞思萨牝?瓦莱弯腰行礼,斗篷的下摆扫过地面的波斯地毯,留下一道浅痕,地毯上的孔雀图案仿佛被惊动,尾羽在光影里轻轻颤动。他声音温和,像春风拂过麦田:“还是承蒙您的照顾,我对您无比崇拜,所以刚才不敢贸然显容,怕打扰了您和大人议事。”
老冯格露着黄牙笑道:“我们都老了,骨头脆得像冬天的柴火,风一吹就散,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活力又前途无量。虽然我与王上都很欣赏你们瓦莱家族,但那些保守的老人,脑子比石头还硬,里面塞满了陈年旧事,无法和你们年轻人相提并论。现在很多家族的领袖都落伍了,像生了锈的锁,钥匙都插不进去,需要你们来做后续力量,把帝国这扇大门重新打开。”
瑞思萨牝?瓦莱笑笑,刚想说话,老冯格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呛住了喉咙,身体佝偻得像只虾米,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教袍的褶皱里落下几片干枯的茶叶。旁边的侍从修士邱鸠急忙上前,轻轻拍打老冯格的后背,动作小心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好一会儿,这个似乎突然间变得无比苍老的主教才缓过气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天一亮,咱们再详细讨论解救您妻小的细节。天也不早了,特克斯洛的驿馆被征用照顾瘟疫病人,到处都是草药味,闻着就头疼,你们就留宿在这里吧。待会儿让邱鸠给你们送来晚餐。”说着,他突然抬头盯着布雷?考尔,独眼里的光像两柄小钩子,要把人的心思钩出来:“您还是没有信教吧?”
布雷?考尔懵楞片刻,随即轻轻摇摇头,铠甲的鳞片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您应该了解我,我只信手里的长矛和领地的麦子。”
老冯格的脸色凝固了片刻,像被冻住的湖面,冰层下暗流涌动。随即又笑着点点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也好,也好...那就留在这里歇息吧,虔爱殿的客房虽然简陋,但比外面暖和,壁炉整夜都会烧着。”
听着老冯格含糊不清的话,布雷?考尔顿时警惕地眉头紧皱,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那剑柄上面缠着防滑的铜丝,掌心的汗让铜丝有些发滑。他想要起身离去,直觉像只不安的鸟儿在心头扑腾。瑞思萨牝?瓦莱眼中却闪过一丝喜悦,像黑暗中亮起的火星,他抢先说道:“能在特克斯洛虔爱殿留宿,真是天大的幸运,放眼整个帝国,有几个信徒能有这样的荣耀呢?我们就听主教大人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