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方城山的雾气在秋风中翻涌,仿佛一层无形的帷幕,将天地隔绝。南宫雨薇站在山腰处,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发丝被寒风吹得凌乱。她的目光穿过浓雾,望向那座巍峨的太守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回忆与纠葛的地方。然而,当真正踏上离别的道路时,她才发现,那份执念与不舍竟如此沉重。
她毅然转身,步履虽稳,背影却在苍茫夜色中透出一股决绝的孤清,一步步走下山坡,消失在通往临时住所的小径尽头。山道两侧的枯草在风中低低作响,仿佛在为她送行。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上,带着一丝迟疑与不舍。
孙宇独立原地,良久未动。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玄色深衣的衣角在夜风中微微扬起,如同一片孤寂的影子。南宫雨薇那番带着哽咽却又异常坚定的告白,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心湖中,终究还是漾开了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的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穿透这层浓雾,直视人心。
“佳人情重,岂能毫无感知?”孙宇低声自语,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知道,南宫雨薇的心意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存在的感情。然而,他的心神早已被更宏大的棋局所占据。天下将乱未乱,南阳郡作为风暴可能席卷的前沿,容不得他有片刻的懈怠。
他微微阖眼,将那一丝罕见的、因她而起的纷乱心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深邃。他的目光越过黑暗,仿佛看到了帝都洛阳方向那隐现的刀光剑影,听到了各方势力角逐的喧嚣。南阳郡,是他苦心经营的根基,亦是风暴可能席卷的前沿。儿女私情,在这般大势面前,显得如此奢侈与脆弱。
孙宇转身,并未返回郡守府,而是向着山下那片新立的营垒走去。那里,灯火如豆,人影绰绰,数千人的命运刚刚被强行扭转了方向。后续的安抚、监视、整编,千头万绪,容不得半分懈怠。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土地上,仿佛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目标。
接下来的数日,南阳郡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涌动。郡守府的书房内,烛火常常亮至深夜。孙宇与赵空对坐,案几上铺满了南阳及周边郡县的舆图、户籍册、粮草记录以及来自各方势力的密报。这些资料堆积如山,每一份都承载着南阳的未来与命运。
“朝廷的使者,已在路上。”赵空声音低沉,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自洛阳向南阳的虚拟线路,“据闻,此行以中常侍郭胜的侄子郭蕴为主使,另有尚书台、御史台的人随行。来者不善。”
孙宇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响,神色不变:“招抚黄巾,非同小可。朝中诸公,有人想借此分功,更有人想借此发难。郭胜与何进大将军近来嫌隙日深,南阳地处要冲,我们夹在中间,首当其冲。”
他抬眼看向赵空,目光如炬:“蔡家那边,有何反应?”
赵空嘴角微露一丝嘲讽:“蔡讽老狐狸,自然是稳坐钓鱼台。他既已下了注,便不会轻易撤手。倒是德珪(蔡瑁)前日来访,言语间试探朝廷使者到来后,我等该如何应对,尤其提及……那批暗中留下的兵器。”
“告诉他,一切如常。”孙宇淡淡道,“兵器之事,乃你我手中暗棋,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蔡家要的是南阳稳定,家族利益无损,在朝廷态度明朗前,他们比我们更不希望出事。”
“明白。”赵空点头,随即又道,“南宫姑娘……已收拾行装,三日后启程,返回江东。”
孙宇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安排可靠人手,沿途护送,确保她安全抵达江南。不必让她知晓是郡守府的人。”
“是。”赵空应下,看着孙宇毫无波澜的脸,心中暗叹。他这位义兄,心思藏得太深,即便对那南宫姑娘确有不同,也绝不会在此时表露分毫。
与此同时,蔡府内宅。蔡之韵坐在绣架前,纤指拈着五彩丝线,却久久未曾落针。窗外,几片梧桐落叶打着旋儿飘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眼神透过绣架,望向远方,思绪万千。
侍女轻步进来,低声道:“小姐,打听清楚了,南宫姑娘确已准备行装,三日后离宛。”
蔡之韵“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绣架上那未完成的并蒂莲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她倒是个爽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