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快步上前,伸手托住沈恪,低声道:“沈卿快起,是朕愧对于祖宗,弃江山于不顾,才害得爱卿受苦至此,爱卿不当拜朕。”
沈恪微微动容,起身看着商姒,声泪齐下道:“陛下切勿这样以为,只要陛下能安然无恙,臣死不足惜。”
商姒叹道:“抱节而死,自当流芳。可是,时事如此,成大事定要隐忍,沈爱卿要好好保重,从长计议,朕身边几无亲近之人,说来也只有尔等老臣,令朕感觉心安。”
这些年,王赟犯上作乱,谁正直,谁势力,她自然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恪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少年,感念万分。而今天下如此,诸侯蠢蠢欲动,世人蝇营狗苟,这个才有十六岁的少年刚刚摆脱了王赟的牵制,敢再回来做这个天下之主,便说明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主君。
沈恪道:“老臣明白了,老臣自会保全自己,亦会竭尽全力保护陛下。而今长安被迟聿控制,陛下万万保重,迟聿此人……远比王赟城府深沉。”
提到迟聿,商姒的笑容凝滞了一刻。
是了,他城府深沉,她至今都没有看透他分毫,若论作为一个政客,或是一个军事家,想来她丝毫没有与他相提并论的资格。
她为帝八载,从未亲政,从未打仗,她还尚待汲取阳光寻求生机,他却早已遮天蔽日。
商姒垂睫冷笑道:“说来,而今天下,谁的锋芒更甚于他?只是迟聿止步于此,让朕重归帝位,想必也有他的顾虑,只是而今满朝文武,八成以上都已对他又敬又怕,委实令朕坐立难安。”
她对迟聿对她的掌控有些如鲠在喉,说起他来,也只余下憋闷之感。
沈恪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少年,蓦地低声道:“陛下今日突然造访寒舍,可是为了传国玉玺?”
长安城破之前,商姒将传国玉玺悄悄给了他,防的便是有人篡位。
没有传国玉玺而擅自称帝,便是乱臣贼子,受千古唾骂。
商姒点头,淡淡道:“我既然已经回来,玉玺便要带回宫去。”
沈恪不再迟疑,带着商姒入了府邸内的密室,将玉玺双手奉上,商姒拿过玉玺,沈恪却忧虑重重,问道:“陛下……将玉玺带回,可会置自己于危险境地?”
商姒摇头,蓦地又是一声冷笑,“沈爱卿过虑了,他若想杀朕,不会因为一个玉玺改变心意,他若不想杀,朕将玉玺给他,他也不会动手。传国玉玺,其实也只是个石头而已,活人被石头掣肘,本就是一桩笑话。”
她目光掠向沈恪身后的字画,上面提着“山河永固”四字,山河确实永固,只是这天下英雄却是大浪淘沙,她此刻忽然感到了一丝无力,源于自身的渺小与不自量力,她回眸对沈恪笑道:“……只是,这桩笑话,朕是今日才发现。从前是朕幼稚了,沈卿也跟着幼稚了。”
商姒轻笑一声,拂袖而去。
留下沈恪怔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一直以来退居幕后的天子,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荒诞无能。
商姒一路沿着来路返回,才跨出拱门,便听见有人唤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