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庆王初次上阵,也有心要弄个开门红,在开拔出征前后,也是每日宴请将领,犒赏绿营,仗着皇帝老哥给的款子,花钱如流水一般。又找了些魔教神棍劝兵出战,指望着能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那么,在庆王这位皇族统帅不计成本地大把洒钱之下,这些早已腐朽败坏的绿营兵痞,能不能瞬间脱胎换骨,变成愿意为国效命的忠勇之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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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的第二波镇江攻略展开了半个月之后,这阵子一直蜗居于苏州老家的江东征讨行营总管,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便收到了一封来自镇江前线的信笺。
信是费立国的一个学生写的,他目前正在镇江大营担任书办,亲眼目睹了攻城战事的实情。
总的来说,这些从江西、皖南过来的绿营兵,跟京畿的兵油子们并无任何差别,同样是“见贼如鼠,见民如虎”。各级军官无心作战,脑子里只晓得如何克扣军饷、倒卖军械,大发国难财。士兵们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非但军饷乃是传说中的神器,可望不可即。自己打工赚来的钱,还得定期向军官上供,个个潦倒不堪,形貌犹如饿殍乞丐——由于地方官府在出征之前筹集的开拔费,尽数都被各级军官们侵吞,底层士兵在抵达金陵之前,居然已经断粮三天!最起码饿死了五百多人!
纵然朝廷在战前厚加赏赐,也都被一层层盘剥干净,没多少银子能入手——康德皇帝下令动用内帑,给每个士兵发十两白银的犒赏,合计三十多万两。结果银子还没出宫,就被诸位公公们先扣去了两成,然后又被户部、兵部相继过了一遍手,再挪用和扣掉一大半,只有不到八万两银子送入了军中。
但就连这剩下的不到八万两银子,也还要被经过总兵、副将、参将、管带等等的一路盘剥,最后发到每个士兵手里,只剩下了五文铜钱,刚好够他们在街头早点铺子上吃一碗面条……
结果,士兵们为了不在半路上饿死,只好一路烧杀劫掠,还没跟革命党交手,就先抢了朝中不少勋贵的庄子……好不容易走到镇江郊外,开战在即,庆王踌躇满志地下令道:“明日先出五成兵马,试探攻城。”谁知将士们却鼓噪说:“这般天冷阴湿,谁肯打仗,最多只出两成人马才去!”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士兵惫懒,实在是因为军官吃空额吃得太多,根本没有哪一路兵马的缺额是在六成以下。因此除非诸位军官们学会了大变活人的法术,否则到哪儿去找这五成兵马去攻城啊?!
庆王这位少年亲贵,如今刚刚手握大军,正是希图建功立业,心头一片火热的时候,却被这样一盆雪水浇下来,一时间懊恼无比。只是他好歹还有些涵养,便让了一步道:“……至少也要出兵四成!”
众将领退下去盘算一番,发现大家全都吃空饷吃得太hay了,就算把老弱病残都算上,要凑出四成兵额都很勉强,而且阵容也很难看——总不能弄一群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去打仗吧!
如此一来,众将就只好跟庆王顶牛,坚持只出两成兵马,否则就要抗命不动。庆王终于大怒,下令擂鼓聚将,在帅帐之前点兵出战,结果全军将士纷纷推脱,有的说自己得了伤寒,有的说自己脚上生疮,有的说自己的队伍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这个倒是没说假话),谁都不肯接下将令。
庆王一时间暴跳如雷,下令次日全军出动,不留余力。诸将当面唯唯诺诺,到了战时却都一个个留足预备队。每个总兵都只出兵一营(400~500人),让其余将士等在后面打酱油。而各营管带又都留足了预备队,只出兵一哨(80人)。最后总共只有五六百个倒霉蛋被推了上去。
这些反复抽中坏签的家伙,自然是没什么士气和斗志可言,乱糟糟地走到镇江城郊的革命党营寨前边,便丢下刀枪,席地而坐,隔着栅栏跟里边的叛军一起抽烟聊天,甚至还互相攀起了亲戚,列出了辈分……等到临近中午时分,就大呼一声,“该回去吃饭了!”然后集体站起,对空喊杀一番,营寨里的革命党也喊杀相应,还放了几响空炮送行。于是全军高呼一声:“杀贼不计其数!”便笑嘻嘻回去吃饭了。
而此时的大营之内,一封告捷奏折也已缮写完毕:“……卑职奋战一日,杀贼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