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费大人为何如此妄自菲薄,且不说京城内外的二万禁军,几年前就都换装了西洋枪炮,战力早已脱胎换骨。还有我圣门杏黄八卦旗下的几十万力士健妇,不就是现成的大军吗?”
庆王由于身为皇亲,又受宠信,贵为军机处领班大臣,纵然在朝堂之上,言谈举止也颇为轻狂。只见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鼻烟壶嗅了嗅,然后立即振奋起了精神,满脸微笑着说道,“……费大人可能是没有亲眼看过圣门的威风,前几日芙蓉教大师姐请人来我郊外别墅中演练,那可真是了得!咱庄子上的寻常下人,只要喝了朱砂符水再念几遍闭火分砂咒,再拿朝廷仿造的西洋手铳顶着肚皮开火,硬是连皮都没红一块!那可不是什么骗子装的空枪,而是本王亲手放枪扣的扳机,连地上的铅丸子都给顶得变了形状!
又有人拿了大蒲扇,只要对着枪口一摇扇子,那子弹铅丸就立马落地。有些女香主一手挎篮一手小扇子,居然能将子弹扇进篮子里头!还有脚踩红云腾空驾雾,提着灯笼朝下边放神火的。甚至人焚香捏诀请了孙悟空下凡附体,当即就能单手把咱府门前的石狮子当沙包丢,随手一扔就是一里多远!”
一说起这个话题,庆王登时就来了精神,先是唾沫横飞,接着索性手舞足蹈起来,“……要是这几十万圣门义民都有这个本事,还愁什么洋鬼子的坚船利炮?先前一盘散沙之时,尚能攻陷上海租界,擒获洋人的那个骷髅总督来向朝廷献俘。如今只要授予他们几面旗号,正式立镇成军,又何愁洋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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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军机处领班大臣已经表示了如此明确的积极主战态度,堂下群臣自然也是一片阿谀附和之声。就连原本同样保守持重的另两位满人军机大臣,见状也都转了风向,满口都是慷慨激越的主战之言。
“……臣以为,庆王殿下所言极是,对待此等蔑视朝廷的跳梁小丑,绝不可稍加辞色!唯有立即举兵讨伐,一战荡平,方能彰显我天朝威风,惩前毖后!”
“……古人有云,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这盘踞上海的洋人兵马最多不过数千,距离京城可谓是近在咫尺,出兵讨伐并无转运道路之苦。又有这许多义民踊跃助战,只要朝廷战书一下,定然马到成功!”
“……陛下,虽然兵者凶器也,唯不得已而为之,但若是面对这么一小撮万里漂泊而来的西洋蛮夷,都要卑躬屈膝的话。那么外省诸多野心勃勃的藩镇诸侯,又会如何看待我大金朝廷呢?”
在这一片雄言滔滔,群情激奋的氛围之中,几乎要被指责成卖国贼的费立国大学士,不由得满脸苦笑。
一直以来,在帝国的朝堂之上,从来都不缺擅长放嘴炮的家伙,那些自命甚高的清流,哪一个不是满脸的大义凛然,哪一个不是满嘴的为国为民?这一些都是放嘴炮开山立派的人物!
但问题是,如果谁居然当真相信了他们,那么这个人若不是生活在梦幻之中的理想主义者,就是完全不谙世事的新丁菜鸟……当然,也不能排除一部分深陷绝望,随便见到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抓住的家伙。
因为骂人的家伙只需要放嘴炮,而若是切切实实地做事,却必然会犯错误。做事做事,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任何一个错误,只要被无限放大,就可以把你踩死。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可从来都不少!
所以,这朝廷上的文武百官,早就已经在宦海浮沉之中学聪明了,一向奉行着没事不做,有事也不做的宗旨,谓之中庸,其实说穿了就是推卸责任——我辛辛苦苦做事,你就站在边上挑刺骂我,那我索性也不做事了,和你一起大义凛然地去骂人总行了吧!嘿嘿,如此一来,真是既轻松又有快感,还能体会到为民为主的滋味,顺便积累声望,这种好事到哪里找去?
就算真的实在没办法,一定得做某事,也要尽量循规蹈矩,翻查以前的旧例子,万万不可标新立异,给那些如同逐臭苍蝇一般的清流言官们落下口实。
同样地,费立国大学士在进谏劝阻全然无效之后,索性也就学聪明了,起身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观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满洲少年亲贵们,说着满口大话,上蹿下跳地闹腾——口头上言辞滔滔,高呼主战,自然再容易不过;提笔咬文嚼字,写一篇骈四俪六、对仗工整的檄文,同样也很轻松;但真要带兵打仗,可就难得多了!且不说如何排兵布阵、迎敌接战,光看这帮毛头小子的办事能力水平,只怕是连征兵拉夫这最初的一关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