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冈崎城附近的神社确实是有,而且很气派。可惜跟关东的日光东照宫一样,也是供奉着封神之后的初代将军,东照大权现殿下……你说他们会肯帮我们这些乱臣贼子治疗吗?”
相乐忠八苦笑着耸了耸肩膀,“……更糟糕的是,在听说朝廷出尔反尔,强迫整个幕府上下臣僚官吏一律辞官纳地之后,那些原本作战不甚积极,甚至偶尔暗中帮助我辈的旧幕府旗本武士,现在也全都转变了态度。听说他们已经在东边的滨松港纠集起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打算修筑高墙固垒坚持抵抗,并且伺机发动反攻……唉,朝廷这么轻轻巧巧地一封诏书发下去,我们这些前方将士可就给添了多少麻烦啊!”
“……咳咳,不要胡说,我等都是勤王忠臣,哪里是什么乱臣贼子!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
相乐总三赶忙纠正说道,只是似乎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因此被相乐忠八的一句话就顶了回去,“……勤王忠臣?嘿嘿,昨天的那位钦差大人可不是这样看的啊!头儿您难道还要自作多情吗?”
“……这个……应该都只是底下人的肆意妄为而已吧!”
这时候的相乐总三,真是越说越没底气,只得勉强敷衍兼自我安慰道,“……相信圣上聪慧睿智,自有明断,不会辜负我等有功之臣……”
对于这位兄长的“执迷不悟”,赤报组副长相乐忠八只是颇为失望地冷冷一笑。
事实上,就在前一天上午,赤报组刚刚攻克冈崎城的次日,连战场都没打扫干净,就有一位朝廷钦使赶来。相乐总三最初还以为是来嘉奖的,兴冲冲地带人到城外去迎接。
谁知这位低级公卿才刚一露面,就摆出一副冷面孔来了个下马威,先是变着花样狠狠斥责了一番相乐总三的招待不周、礼仪简慢,然后又给赤报组扣上了滋扰地方、畏缩不前、不请示东海道总督藤原梅竹大人的军令就擅自行动等等一堆荒唐至极的罪名。
——首先是滋扰地方,既然朝廷从来不给将士们发放一文钱一粒米,那么赤报组除了沿途要求地方“孝敬”之外又还有什么办法?其次是畏缩不前……凭借区区数百兵力,才两个多月功夫就从京都打到了冈崎,还能算是畏缩不前?然后是不请示东海道总督藤原梅竹大人的军令……拜托,当初赤报组从京都出征的时候,朝廷的三路东征计划还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位藤原梅竹大人似乎尚在家赋闲,又该找谁请示军令去?
最后,钦差大人根本没听相乐总三的辩解,便毫不掩饰地当场张口勒索大笔贿赂,否则就将上奏说赤报组“貌似忠厚,实则心怀不轨,意图暗通关东叛贼,悖逆作乱”,因此要让即将开来的朝廷东征大军“一体剿灭”……听得一干“义士”们几乎要气炸了肺。
说实在的,此时的赤报组并不怎么缺少金钱——先不说这一路上缴获的战利品和土豪们的“犒军礼物”,就是在这座冈崎城的墙根底下,也找出了一个藏银足有数万两的地窖。当初修建这处地窖的冈崎城守,为了防备窃贼,乃是将银子都融化成汁倒进地窖中,等到银子凝结之后,就算被小偷摸进来,也拿这凝成一块的巨型银块没得奈何。但也正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守军在丢弃冈崎城突围逃跑的时候,才没法将这笔巨额存银挖出来分头带走,最后只得白白便宜了相乐总三的赤报组。
而隆重招待朝廷钦差,再赠送一份丰厚的“孝敬”,也是官场往来的常例,哪怕相乐总三等人的理想主义色彩再怎么浓厚,也不至于会对此非常抵触,尤其是当他们“不差钱”的时候。
但问题是,这位钦差实在是阴刻狠毒到了极点,随口一句话就要往抄家灭族的大罪上扯——刚上来就给自己先扣上一顶谋反的大帽子,然后还要进一步加以武力威胁……如果是在皇权强盛的中原天朝,领兵大将听到钦差使臣的这种言语,只怕是纵有天大胆子也难免紧张失措,甚至很可能已经跪地求饶了。但在这个皇权微弱的岛国,赤报组的诸位将士们心中却只有义愤填膺!
毕竟,在这个由武士统治的国家,朝廷诏书之中逆贼和忠臣的角色转换,是非常之迅速的——能把朝廷打翻在地并踩上一只脚的,就是“国之栋梁”;而没能把朝廷打垮干翻的,就是“天下公敌”……
既然大家的心中都是如此想法,那么所谓“忠君报国”自然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若是朝廷当真敢玩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把戏,诸位武士们绝对只会拔出刀子造反没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