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自小便知将来是要嫁给白承桐的——她没想过有别的可能,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可能。只是在白承桐学成归来的那一年,沈归雪突然发现,好像一切都不对。

白承桐依旧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少年郎,她也依旧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他护着她,顺着她,只是两人依旧甚少交流。白承桐练剑、处理镖局事务,她便在一旁坐着发呆、读书,有时不耐烦,干脆走出去,离开他的身边反而不那么憋闷。可就算这样,她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终将嫁与他这件事。

沈德佩倚重白承桐,有时连她这个女儿都比不上。曾有几次,她试图参与到父亲与白承桐的对话中,想了解镖局的事务,父亲总是岔开话题。问得紧了,换来一脸不悦。“一个姑娘,处理好家里事务、管好钱账是本分。男人们杀来打去的事情,你管它做甚!”

但她向往那个父亲和未婚夫驰骋的江湖。她敬佩他们,渴望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她开始隔三岔五从家里跑出去,先是洛阳城内大街小巷逛遍,然后是近郊,慢慢地,到临近的城镇,最远一次甚至去了杭州。

一开始还畏惧着父亲的雷霆震怒,每每白天出去游荡,晚上便赶在父亲之前回家。被发现过几次,跪也跪过,罚也罚过,后来沈德佩也渐渐管得不是那么严了,甚至让她跟过一次短镖,当然,是在白承桐的陪同下。

那是她头一次见识到行走江湖的艰辛,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大小姐走了这趟镖,就再也不想出洛阳了吧?”在路上,镖师们跟她开玩笑道。

“怎么会呢?”沈归雪暗忖。这一路上,她遇过淳朴善良的路人,也遇过装流民妄图劫镖的匪盗,还在闹市里抓过贼。她头一次见识到什么是月出惊山鸟,什么是长河落日圆,当镖车在一片苍茫而开阔的原野上歇息整顿时,抬眼,她被那壮烈的余晖惊到,竟呆呆望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那落日完全看不见,树梢上只余冷紫色的霞光为止。

镖师们笑她,她也不在乎,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膛。见识过这世界,怎会甘心回到那个小小的四方天地里去。

叶城

这日不到正午,一行人远远望见的城门。

毕竟春天到了,边地早晚虽冷,冰河未开,但正午艳阳高照,晒得人微微出汗。沈归雪摘下头巾,捋了捋被头巾压乱的鬓发,极目远眺。连日的赶路让她有些憔悴,却眼神熠熠,满是兴奋的光彩。她策马从队伍的最前面折返到叶昭身边,与他并肩同行,开心问道:“哎,叶城到了,等会儿我们要先去见城主,晚上你有没有空?咱们去那个什么楼去吃烧鸽子?”

叶昭哭笑不得,侧目看看周围德威镖局的人,老猎狗沈三爷绷着脸,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生硬地咳嗽两声。

有那么一瞬,叶昭脑海突然飞快地蹦出一个念头:这大概是沈归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待到这二人成亲之后,或许沈归雪就此长居洛阳,像那种清贵人家的女眷一样,从一个深宅大院走进另一个深宅大院——在她这儿连门都不用出,做一个当家主母,打理全家上下,拉扯孩子,再不能驰骋山水,游历天下。